慧眼識英雄 識的是什麼？ 掌握開發領袖潛能的要門

 

如何鑑別未成氣候前的豪傑？懂得鑑別，也就掌握了開發領袖潛能的要門。而鑑別的著力點，在於重視人身上三種氣質的匯集——志氣、骨氣、底氣。

 

胡林翼，清朝中興四大名臣之一，曾為紈絝少年，娶兩江總督陶澍之女為妻，然婚後仍流連於秦淮河畔，其岳父有超凡的閱人眼力，在胡8歲時一見便驚為偉器，訂下娃娃親，將5歲女兒許配給他。對於女婿婚後的放浪形骸，陶澍的評價竟是：「潤之（胡林翼）之才，他日勤勞將十倍於我，後此將無暇行樂，此時姑縱之。」

 

後來，胡林翼果然沒有讓岳父看走眼，與曾國藩聯手穩定大清江山，平定太平天國之亂，文韜武略及做人為官，皆令青年毛澤東奉為楷模，把自己的名字也改為毛潤之。

 

如何像陶澍那樣，能夠鑑別未成氣候前的豪傑？懂得鑑別，也就掌握了開發領袖潛能的要門。而鑑別著力點，在於重視人身上三種氣質的匯集——志氣、骨氣、底氣。

 

當一個人心中有崇高的榜樣，眼界層次分明，必然志存高遠，氣量非凡；在意志上有實際行動，不尚空談，不怨天，不尤人，自強不息，自然會以實力支撐起骨氣；在感受上堅守「淡樸」的生活之道，底氣必然堅若磐石，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即使當下尚未成為棟樑，然大丈夫之氣慨已顯露；躬耕於南陽之際的諸葛亮，就是代表。

 

長養志氣的隱性資源

在國史上了不起的人物司馬遷，是父親司馬談特別用心培養出來的，年僅10歲就能背誦古文經典，20歲開始巡遊天下。司馬談本身是史學家，也是司馬遷生命中第一個崇高的榜樣，後來他替兒子找來的老師——孔安國和董仲舒，在西漢皆是學問與品德卓絕的人物。司馬談的使命，就是要通過修史來恢復即將斷絕的史學精神，無奈他壯志難酬，臨終囑咐兒子秉承家族之志，繼續他無法完成的著作。司馬談還舉了周公為榜樣，幼年繼位時，周朝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全賴周公支撐大局，奠定後來800年的基業。

 

司馬談託付給司馬遷的責任：繼承家族的傳統，周公、孔子以來的道統，以及中國的歷史傳統，一一成為司馬遷的志向。由於對古人、對父親毫無保留的崇敬與嚮往，司馬遷痛哭流涕向父親磕頭說：「自己雖然天資駑鈍，但願意接著父親完成這部著作，把父親所有整理的部份都記錄下來，絕不讓它有所闕失。」

 

志向是責任，不是榮華富貴，要不要接受，純屬個人的自由。假如司馬談與司馬遷的父子緣份是在現今世界，在個人權利與自由意識高漲的時代背景下，司馬遷絕無可能做此選擇。

 

第一：從小到大，家庭只有物質享樂與填鴨式學習，文化生活極為貧乏；第二：充斥整個社會的榜樣人物，不是歌星、明星、網紅、電子遊戲中的英雄，就是自己，因為自小就是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小皇帝，在讚美的聲浪中長大，形成根深蒂固的自戀自大習性。一想到責任，就感到壓力，感到不自由、不快樂，要在責任與快樂兩者之間取捨，當然是選擇後者。

 

志向要高遠，就要看在成長過程中是否重視對善與美品味的提升；一個人的眼界有沒有層次，境界能不能提升，開關就在這裡。活在物質世界裡的人，必然受氣勢所惑，被氣焰所逼，難以立下「富貴不淫，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志向。心魂如果曾經被榜樣人物的氣魄、氣節感動，對善的品味將日趨深刻。而對自然的敬畏，對聖賢的景仰，皆有助於在精神層面上攝入靈性的氣象，以養浩然之正氣。

 

要契入品味的世界，藝術涵泳是最佳的手段。以鑑賞宋朝王西孟18歲畫作「千里江山圖」，和元朝黃公望80歲作品「富春山居圖」為例：王西孟力圖在作品裡展現所有最好的，連畫裡一個細小的漁夫，材料也是用上等硨磲反覆研磨之後上的色；中國畫講究的三遠——高遠、深遠、平遠，全部展現在畫作裡。

 

而黃公望的作品，樸素到只有墨的焦、濃、重、淡、清。層層疊疊緩緩而上的土堆，厚實、濕潤；在山嵐的霧氣裡，看見山野人家，松枝的擺動；漸漸地畫筆突轉，整個畫面由密到疏，好像要結束，這時又看見山，恰似低谷的人生中，又看見了希望；最後是一片水沙，是一段最長的留白，就像人生的一段省略號。

 

所謂「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年齡不一樣，生命境界也就不同，但是透過藝術欣賞，不論年齡，依然可以具體體會到，做人必須活出眼界與境界，即使此刻功成名就，依然要表現得謙卑好學，而不是一副土豪囂張狂妄的氣焰；身處毀譽之網，攀比之勢，心中自有主見，不亢不卑。

 

敏於事而慎於言

骨氣，是個人意志的凝聚，是建立生命主體性基礎的環扣，無關高傲的派頭、瀟灑的風度、學識的展示、才華的表達，這些都是自我意識的流露。唯有心魂繫於家國責任的擔當，骨氣才能挺立，猶如鄭板橋詩畫下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骨氣之養成，在於行事作風：敏於事而慎於言，從學做事，到會做事、做實事、做難事，一步一腳印；出現瓶頸，先接受，然後去學習、去行動，讓實際行動轉化成真正的實力。

 

現代人已經沒有眼光看到「敏於事而慎於言」與鎔鑄骨氣的關係，無法理解為什麼孔子說「剛毅木訥近乎仁」，眼裡只有效率與成效，“work hard”（做事勤奮）不如“work smart”（做事精明），一旦面對重大的考驗，逃避是唯一的選項。

 

《論語》中的「巧言令色，鮮仁矣」，已經被改造成「巧言令色，生財也」。生活在市場化的社會，行銷能力至關重要，人人熱衷於攻心話術的訓練，在歷史教養缺失的生活裡，不知道具有三寸不爛之舌的張儀事蹟，只看到社交媒體報導擁有超過千萬粉絲的網紅，如何在短短5分鐘內，通過直播賣出過萬的口紅，創造過億的營收，羨慕得口水直流。

 

張儀是戰國時期的人物，所學的遊說之術，稱得上是現代攻心話術的鼻祖。出生貧困的他選擇入秦，受到惠文王的賞識，很快便被重用，擔任宰相，發揮他縱橫捭闔的口才，分化六國，運用詐術，玩弄各國於股掌之上。然而，在挺他的惠文王死後，張儀立刻被新任的秦武王趕出了秦國，因為滿嘴謊話，不但列國厭惡他，連秦國的君臣也厭惡他，說他「無信，左右賣國以取容」，不到兩年張儀就死了。

 

堅守淡樸的生活之道

秦皇朝取得一統天下的輝煌成就，是經歷了長達800餘年的艱難奮鬥而來的；然而，在短短的14年內竟然徹底毀滅，映照出「多難興邦，驕奢失國」的人生真相。兩千多年過去了，人性的反應模式依舊是：困頓時拼命改變自己，絕不放棄，而在成功後志得意滿，驕奢無度，最後自掘墳墓。

 

若要跳脫這個宿命，必須將淡樸的生活之道視為一種修行，不是一種生活模式的選擇，才真正能「堅守」，日久才有堅固的底氣。

 

92歲的股神巴菲特，堅持極簡的生活：不崇尚名牌，避免非必要的開支；早餐是上班路上在麥當勞買的一杯可樂、一塊培根、雞蛋和奶酪鬆餅，總計不超過3.17美元；自1958年起，一直住在當年以3萬1千美元買的房子，據了解，有5間臥室，約610平方公尺，辦公室僅16平方米，不習慣用手機和電腦，還叮囑秘書每天不要安排太多會議，以便有更多時間閱讀；交通工具愛用有優惠折扣的二手車款，錢包通常只放400美金，用現金付帳的比率占98％，因為他不喜歡「有錢的假象」。

 

牡丹需要綠葉來陪襯。自2000年起，巴菲特利用「與最會賺錢的巴菲特共進午餐」進行慈善募款，有多位華人企業家買單，從第一位的62萬美金，到2019年的456萬。極簡者與驕奢者在同一張照片裡出現，他們一起向世界傳遞什麼訊息？究竟誰是牡丹，誰是綠葉？誰是人生的常勝軍，誰只是曇花一現？從這些有錢就可以任性的華人企業家後來的變遷看，有人違法被立案調查，有人因為健康出了問題而無法赴約。

 

崇儉尚勤，嚴於律己，過去一直是華夏的家風家訓。時空異位，而今展現如此作風的，竟是一位金髮碧眼的遲暮老人，炎黃子孫，焉能不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