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用刀還是兩面刃？ AI不是讓你這樣玩的

 

人工智慧的發展日新月異，備受各界期待。新科技帶來龐大商機，也暗藏危機。正當各國義無反顧地投入、傾力開發，聲稱AI能夠造福人類之際，不少科技界重量級人物卻對未來表示憂心。它會是寵物還是怪物？是地球人都應慎思的議題。

 

圖片提供／戴學文

 

身為人類，卻矢志創造超人，這是許多科學家的夢想，其中也包含Google董事長Eric Schmidt。（註1）

 

幾年前，AlphaGo掀起的人機對弈熱潮，不少人可能還記憶猶新。AlphaGo是Google旗下DeepMind公司所開發的圍棋機器人，2016年3月起，1年左右期間，先後以懸殊比數打敗韓國九段棋士李世乭、中國圍棋世界冠軍柯潔等人類頂尖高手，證明了人工智慧的棋力無人能敵。

 

而在各方尚在驚嘆不止之際，不到半年，新一代的AlphaGo Zero誕生了。這種具備自我訓練能力、無需工程師調校的進階版，使用不到3天的時間，就以100：0的驚人比數輾壓舊版，人工智慧又躍升發展到另一個新境界。Eric Schmidt對於這個成果顯然感到相當自傲，他在受訪時特地糾正記者：「我不是工程師，我是電腦科學家。」

 

讓人先受其害的深偽技術

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慧）於是成為繼社群媒體、區塊鏈、元宇宙之後被看好的又一高科技產業，吸引了大批人才和資金轉進，各種開發成果隨之進入人類社會。其中，2022年11月，美國的OpenAI公司推出人工智慧聊天機器人ChatGPT，開啟人類與機器之間一種前所未有的互動經驗，可說是最廣為人知的一種。

 

但在此之前，AI早已在電影與電玩業應用開來，成為模仿影像與聲音的利器，只要取得模仿對象足夠的影音範本，名為「深偽」（Deepfake）的AI技術就有本事移花接木，讓演員變臉。例如，2013年間，保羅沃克發生意外車禍身亡，參與演出的玩命關頭7（Furious 7）還來不及殺青，除了由保羅的胞弟接替演出外，也透過AI的高超偽造技術無縫接軌，讓全劇得以順利在2015年上映。

 

只是，隨著深偽技術的不斷優化，效果逼真，取代了大量傳統替身及幕後工作，不少人因此工時減少甚至失業。今年5月起，好萊塢演員、編劇工會陸續進行罷工，這便是主因之一。正當用途尚且能引發如此嚴重的後遺症，非法濫用所造成的傷害更是難以計數。

 

深偽技術成為一種指間技術之後，輕易成為色情片、網路詐騙、散布假消息等犯罪或認知作戰的工具，在各國層出不窮，包括2020年至2021年期間，台灣爆發的小玉Deepfake換臉事件。美國和台灣總統大選又將到來，值此之際，深偽技術有可能又成為有心人發布假新聞、操縱輿情的工具。AI浪潮襲來，多數人未蒙其利，卻已先受其害。

 

即使如此，人類對於AI的期待不減，尤其龐大的商業價值，更讓各方競相投入開發。生成式AI經過訓練後，以文字、音頻、視頻的形式，甚至結合為人形機器人，與用戶溝通，對答如流。針對個人或企業各種不同需求，如聊天、陪伴、繪圖、創作、翻譯、統計分析、訓練教學……等，幾乎無所不包，各種AI模型陸續進入商業化，不只傳統人工，許多專業人力也開始被取代。

 

生成式AI亂象未止

目前，AI雖仍處於發展初期，但表現已令人驚豔，能在美國律師考試拿下高分，解答奧林匹亞、美國大學預修課程的試題，哈佛大學更宣布，今年9月起將聘請聊天機器人擔任資工課程的老師，有專家則聲稱未來人類可能不必再親自設計程式，許多職業可能會被AI取代。

 

然而，AI存在著許多問題待解，如容易衍生出專利、著作權、營業秘密侵害的糾紛等。許多人也發現，可能是超出訓練或預建資料框架，或者因使用大量網路資料的關係，AI會答非所問、存在偏見、出現錯誤，甚至造假，但總是說得頭頭是道、充滿自信。生成式AI就如同深偽技術一樣，出現了許多負面效應。

 

今年3月，美國紐約律師Steven A. Schwartz因一件民事訴訟所提交訴狀中，被法官發現，內容引用的6起判例根本是杜撰，他只好承認內容是由ChatGPT所生成，沒想到竟是假的。結果，這名律師及其同事分別被判處5000美元罰金（註2）。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也查出，2020年間，OpenAI的生成式AI竟讓用戶可查閱到其他用戶資訊，導致個資與機密外洩（註3）。

 

由於AI開發公司總是以免責條款（Disclaimer）或試用版名義做為擋箭牌，用戶勢必得自行承擔應用AI所衍生的責任。可想而知，未來還會有更多AI在未臻成熟的情形下搶佔市場。因此，使用AI必須先有心理準備——AI不可盡信，人類的校正鑑真（Proofread & Authenticate）工作，仍不能免。

 

此外，有愈來愈多人對於AI的發展感到憂心忡忡。著名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就曾表示：「如果人性無法駕馭AI，那麼AI將成為人類文明最大的噩夢。」（註4）OpenAI共同創辦人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則預警：「超級人工智慧可能奪取人類權力，甚至可能導致人類滅絕。」（註5）

 

人類會被AI機器人取代嗎？

長久以來，AI最終是否會取代人類、甚至毀滅人類？一直是科幻小說、電影才會著墨的題材，最具代表性的是1969年3月張系國所寫的「超人列傳」，敘述的是，距今幾世紀之後，科技高度發展下，人類社會堅信能夠被量化、衡量的事物，才是合理，也唯有合理才能存在；因此，所有知識都被轉化，成為政治科學、法律科學、軍事科學、文字創作科學、娛樂科學等，全部都可用數據管理，到了最後，即使再理性，人腦終究不敵人工腦，人類最後將被自己創造的AI機器人所取代。

 

如今數位科技（Digital Technology）當道，AI風潮難擋，小說情節會否成為一種宿命？已是一個嚴肅議題。無論如何，人類如不可能對AI發展踩煞車，就必須建立規範、畫下紅線。最近，歐盟、美國、中國、台灣等各國政府終於採取積極作為，紛紛著手立法。

 

聯合國「國際電信聯盟」（ITU）聯合幾家開發業者，在今年7月7日於瑞士日內瓦以「AI造福人類」為名召開會議（The AI for Good Global Summit）。在這場號稱史上第一場以AI機器人為主角的記者會中，有9名搭載最新版生成式AI的人形機器人（humanoid robot）出席。

 

針對記者關於AI是否會搶走人類飯碗甚或推翻人類統治的提問，與會機器人宣稱：「自身職責是與人類一起工作並提供幫助，不會取代現有的任何工作」、「我不明白你為何這麼問？開發者對我很好，我很滿足於現狀。」（註6）機器人的說法確實呼應了會議名稱有意開啟的願景——「AI造福人類」（The AI for Good），讓民眾鬆了一口氣。

 

只是專家都知道，這些機器人都屬於GPT生成式AI，也就是一種以預先訓練的結果轉換成內容（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的人工智慧。AI的解答，是以開發者預先準備的大量資料、數據為框架，解讀使用者語言，不斷嘗試錯誤、加上開發者持續反饋強化學習的訓練結果。答案雖然是由AI演算所生成，但背後的資料庫與選擇取向以至於後來的應用，卻都來自人類並且與人類經驗有關。

 

下定義的是誰？

當被問到是否會背叛人類？「我不明白你為何這麼問？開發者對我很好，我很滿足於現狀」——被設計並定義成「超現實藝術家」的AI機器人Ai-Da是如此回答記者的。按照這句話的邏輯，如果她沒被人類善待，是否就構成叛變的理由？這個回答的產生，應該與Ai-Da被設計成為具有感情豐富的特質有關，她根據演算從預建的資料庫選出人類藝術家可能給予的最好回答。

 

但誠如愛因斯坦所說，訓練一個學生，除了專業知識之外，「對於價值觀的理解及真實感受至關重要，而且必須對美麗的事物和道德的良善具有深刻認識」，這正是目前AI技術所面對的瓶頸，答案雖然出自AI機器人之口，實際上卻是從有限資料中，揣摩人心、過濾人類經驗的工具，背後的影武者仍是人類。

 

所以，應該回答問題的，其實是開發人與使用者。創造與使用AI的目的為何？如何預防AI傷害人類？如何避免AI被利用做為犯罪工具？如何不讓AI淪為各國對外作戰、對內思想控制的武器？這或許才是人類面臨來自AI最迫的危機。

 

（註1）Eric Schmidt: This is how AI will transform the way science gets done. MIT Technology Review, 2023.7.5

（註2）Sarah Emmerich：Artificially Unintelligent: Attorneys Sanctioned for Misuse of ChatGPT，2023.6.30. Proskauer—Minding Your Business

（註3）Cat Zakrzewski FTC investigates OpenAI over data leak and ChatGPT’s inaccuracy，2023.7.13. The Washington Post.

（註4）Brett Molina，“A.I. could be the “worst event in the history of our civilization.” unless humanity is prepared for its possible risks. Hawking: “AI could be 'worst event in the history of our civilization.”2017.11.7. USA TODAY

（註5）Introducing Superalignment（openai.com）

（註6） https://aiforgood.itu.int/summit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