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華燈初上的面紗 最活躍的媽媽桑 席耶娜 投入社會活動 推廣條通文化

 

近年來，網路上出現不少在地導覽行程，主辦單位將地方創生與商業發展結合，提出「永續旅行」的理念，全台各地都有自然景觀與人文歷史相關的導覽小旅行，讓更多人深度認識台灣這片土地。在眾多的導覽行程中，「夜的林森北‧從小姐到媽媽桑條通之路」，是最常額滿的行程，條通媽媽桑席耶娜，就是這個行程的導覽人之一。

 

※未成年不可飲酒，飲酒不可過量

 

圖片提供／席耶娜

 

故事要從去年底轟動全台的《華燈初上》說起，這部台劇為觀眾揭開條通酒店文化的神秘面紗，劇組有人參加過席耶娜自2016年就開始的條通導覽行程，後來她也成為該劇的技術指導，拍攝期間，席耶娜還將兩家店面無償提供給製作單位做為梳化間，她苦笑：「疫情期間，店開不了，空著也是空著。」而這位經常在媒體上曝光的媽媽桑，當年會進入酒店業，竟是因為直銷。

 

為80萬負債走入酒店業

18歲就北漂工作的席耶娜，原本在台北車站的日系百貨專櫃工作，固定薪水之外，她也渴望有其他收入管道讓自己多存點錢，因而經朋友介紹加入直銷。「媽媽很反對，一直提醒我不要衝動。」但媽媽的話擋不住她追求成功的決心，立刻買了產品，大量分享使用心得，很快就看到獎金入帳。

 

當時她交了一個在夜店認識的法國男友，後來對方回到法國，席耶娜用了半年的積蓄飛去巴黎看他，除了一解相思苦，她更想到香榭麗舍大道上朝聖自己經營的直銷品牌總公司，循著地址找去……「我以為會看到一座碧麗堂皇的建築，擺著琳瑯滿目的產品……」沒想到，只是一家賣居家用品的小店，其中一個貨架上，擺著5款公司產品。

 

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把架上質量與售價跟台灣完全相異的產品全部買走。一個人走在左岸，找了一家咖啡館，點了咖啡，坐在路邊的雅座，想到自己飛來萬里之外，提著一大袋跟自己想像完全不一樣的產品，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齊發，服務生過來一連串濃重的捲舌音，她心想，是要來安慰我嗎？看起來又不像，該不會坐這裡要收錢吧？果不其然，她又付了露天座位費用，然後哭得更大聲。

 

回台後，席耶娜跟大家分享她產品溯源之旅的「成果」，說明自己不想再經營，對20多位夥伴感到萬分抱歉，除協助處理退貨手續，自己也買下部分他們用過的產品。

 

專職經營6個月，她前後領到20幾萬獎金，為了買回夥伴的貨，申辦各種標榜「借錢免還」的現金卡，每張借個幾萬，等回過神來，已經負債80幾萬。回到專櫃上班，薪水不吃不喝都無法負擔每月最低應繳金額。席耶娜開始搜尋報紙的分類廣告，看到日式酒店的徵人廣告，諳英日文、談吐佳、薪優等關鍵字，她心想：「要會外文，感覺滿高級的！」馬上騎著機車去應徵。

 

要學的東西也太多了

進到日式酒店工作，讓席耶娜最瞠目結舌的是：「要學的東西也太多了！」從最基本的日文、英文、唱歌，到桌面禮儀、插花、茶道、日本文化，甚至還要了解國際政經情勢，上課時間都要比上班時間還長。

 

門口迎接客人、奉上擦手濕毛巾、蹲姿詢問客人飲酒需求，入座後小姐只能坐椅子1/3處，談笑間不忘擦乾客人因冰塊融化而「冒汗」的酒杯，敬酒時不可高於客人的酒杯，送客時要微笑目送到客人消失在視線之外……其中，席耶娜覺得最困難的是——高爾夫球。

 

「小姐們下班都累癱了，不知道喝了那麼多酒的日本客人，怎麼還有辦法在6點開球。」非上班時間陪客人打球，完全是經營客情，一毛錢都賺不到。「6點前要現身球場，4點就得起床化妝，」席耶娜說，媽媽桑更誇張，不但一早盛裝出席，還為客人準備好便當，「我都懷疑她家裡有好幾個傭人。」

 

《華燈初上》裡的媽媽桑說：「我們賣的是曖昧和溫柔。」席耶娜解釋，在台灣經濟起飛年代，不少日本商務人士來台出差，晚上想要有個地方紓壓放鬆，又希望有回到家鄉的感覺，日式酒店就此應運而生，甚至客人上酒店的錢，還是公司編的預算。

 

既然賣的是曖昧，小姐與客人就都有各自該守的分寸。遇到客人喝多了不規矩時，席耶娜笑說，在台式酒店，小姐可能就開罵三字經了，但在日式酒店，除了要保護自己，也要顧及客人顏面，「十指扣著他的手拒絕，眼睛看著對方，慢慢把客人的手移到他自己的腿上再鬆開，這樣客人就知道自重了！」

 

不是陪酒，是培養人脈

陪侍業裡，察言觀色是很重要的技能，客人進門時臉色不太好，要怎麼去打開他的心門，讓他說出心事，解開心中鬱壘，進而建立信任、跟你變成好朋友，是從業的基本功。「坦白說，這些技巧我都是在直銷學來的。」

 

雖然只做過半年直銷，席耶娜勤上各種課程，加上從小在服務業、賣場打工，長年的養成讓她深諳銷售之道。「客人開一瓶兩萬塊的酒，不是因為他真的想喝名酒，而是因為你。」席耶娜說，這跟直銷有點類似，都是在建立信任、銷售自己，「我們不是陪酒，是培養人脈。」

 

國中開始就因為家道中落而需打工的席耶娜，個性活潑樂觀，進到日式酒店，在一片拘謹克制的笑聲中，她服務的這桌絕對是最吵鬧的。她記得有次握起客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其他桌的客人跟小姐都看呆了，直呼：「這個小姐真敢玩！」其實客人的手根本沒有碰到她，但這種相對輕鬆開放的互動方式，讓她培養出長期支持的客人。

 

「我到現在還是吃燒酒雞就會醉，」多年的酒店工作，沒有讓席耶娜練出好酒量，她會趁客人不注意時把酒倒在地毯、沙發上，只要她坐過的地方就一片濕漉漉。「我也不在意倒在自己身上，」她說，客人聞到你身上有酒味，更斷定你喝醉了，她也就順勢「發酒瘋」，像貓一樣用手指把酒杯推倒……「殊不知，眾人皆醉我獨醒啊，哈哈哈！」

 

不善喝酒的席耶娜，自封林森北路的「臭卒仔媽媽桑」，18年來不時有客人抱怨她，卻也一路支持，從「X，不會喝酒來做什麼酒店！」，到「X，不會飲酒還開酒店！」，後來是「X，不會飲酒還開4家店！」走搞笑路線的她，模仿起這些話笑果十足，簡直是被酒店耽誤的喜劇演員。

 

不牽手而牽出的跨國忘年友情

跟一般人想的不一樣，日式酒店小姐，賺的不是大錢，收穫更多的是跨國的友誼。「我們是台日國民外交很重要的環節，」席耶娜說，小姐的曖昧跟溫柔絕非虛情假意，而是出自內心的真誠關懷。之前就有小姐休假到日本玩，聯繫了在當地的客人，日本人盡地主之誼，當起導遊帶她們到處玩，還不忘傳訊息向她報備，「媽媽桑，我已經把她們安全送回飯店囉！」

 

席耶娜也有一段讓她一提起就哽咽的跨國情誼。才野先生，因出差來台與席耶娜認識，退休了還經常來台灣旅遊，每次也都會順道來看她，席耶娜看到他那張寫滿精準時間的旅遊行程表，頭都昏了，「才野先生，休假就不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她提議，由她當導遊帶才野先生輕鬆走訪各地，幾年間培養出深厚的友誼，直到疫情爆發國門關閉。

 

前兩年，酒店因為疫情無法營業，賠了不少錢，才野先生二話不說，資助席耶娜100萬日幣。每年都會寄芒果荔枝等水果到日本給熟客的席耶娜，近兩年因預算問題而暫停，知道她難處的才野先生又轉來100萬日幣，要她幫忙買兩箱芒果。

 

水果寄出後，才野先生告訴她要住院，收件地址改寄朋友家，席耶娜心中隱隱覺得不對，請才野先生每天傳訊息報平安，然而她卻再也沒有收到任何訊息，就在包裹送達當天，才野先生過世了……得知消息後，席耶娜哭了三天三夜，「我們連手都沒牽過，卻牽出了我一輩子忘不了的跨國友誼。」

 

接住社會安全網沒接到的人

席耶娜認為，日式酒店也需要被正名，「跟你們想的真的不一樣啦！」曾有個國中畢業就去當檳榔西施的女孩，來到日式酒店上班，因為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下班回到家還在讀日文，本來對她十分頭痛的家長覺得奇怪：「究竟上什麼班，讓這小孩願意主動學習？」「後來這個孩子到日本遊學，回台後完成高中同等學歷。」席耶娜在條通遇過不少境遇類似的年輕女孩，也盡力去幫助她們。

 

2015年，席耶娜成立「條通商圈發展協會」時，還有超過100家日式酒店，經歷這兩年多的疫情，剩下不到30家。疫情改變了世界運作的模式，直銷電商化，酒店也線上化了，從前沒有手機翻譯軟體，日本人來台，會選擇通曉日文的日式酒店，現在，透過手機翻譯，他們可以找到更刺激有趣的地點玩樂。她感慨說：「10年後，日式酒店會在條通消失。」

 

疫情期間，百業蕭條，八大行業更是首當其衝；2020年5月第一波疫情衝擊條通，一群台式酒店小姐與經紀人催生了「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為疫情中因沒有勞保而領不到紓困救濟的從業人員提供援助，席耶娜也以日式酒店代表身分擔任理事，「這個產業，其實是接住了社會安全網沒接住的弱勢，如果連這裡都接不住了，他們的處境只會更悲慘。」

 

最近，席耶娜還獲邀去向一群法官介紹酒店行業百態，目的在讓法官們瞭解各式酒店的差異，有助於日後在法庭上做出正確的判決。積極投入社會運動，推廣條通文化，揭開陪侍業的神秘面紗，她說：「日式酒店跟直銷一樣，都應該被正確看待，撕掉負面標籤。」

 

2015年，席耶娜成立「五木條通商圈發展協會」，為了振興條通觀光，和其他店家串連，與藝術家合作舉辦「條通藝術季」，2016年，台灣旅遊品牌「島內散步」找上門，邀請她擔任導覽員，帶領遊客認識日式酒店文化。席耶娜多年前曾想過，有天或許再回直銷業，後來打消了念頭，她笑說，現在有店長幫忙管理店務，沒上班也有被動收入，多出來的時間，會繼續在林森北路，為條通做更多事。

 

席耶娜小檔案

家庭：未婚

年齡：43歲

現任：條通文化導覽員

      條通商圈發展協會  創會理事長

      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理事

經歷：專櫃小姐、直銷商、日式酒店小姐、日式酒店媽媽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