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 / 生活藝文 作者 / 沙方采 期數 / 第337期
5年、7大洲、8大站 用洪荒之力跑過洪荒之地 陳彥博 為夢想 出發!
這是一個不受物質圈鎖的生命,這是一個拒絕被規律桎梏的生命。陳彥博,知名超跑選手,在國際賽事屢屢奪魁。他不只跑步,也為跑步自創企業價值。
他曾以5年時間完成世界7大洲、8大站極地超級馬拉松賽事,是全亞洲第一人,也創下最年輕完賽者的紀錄。2016年,陳彥博更成為史上第一位在一年完成年度4大極地賽事(撒哈拉沙漠、中國戈壁沙漠、智利阿他加馬沙漠和南極洲)的亞洲選手,同時摘下當年4大極地賽總冠軍。
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極地,忍受身體的傷痛和心中的寂寥,他喘息、大叫、怒罵、哭泣,一面無法遏抑地急洩情緒,一面仍奮力地向終點挪移。他寧可在陌生僻境中承擔任何可能的殘酷襲擊,也不要在水泥牆內一成不變地安穩度日。他說:「如果生命有結束的一天,我希望是結束在追逐夢想時。」
圖片提供/陳彥博
如果生命有結束的一天,我希望是結束在追逐夢想時
陳彥博小時住家陽台往下一看就是個溜冰場,這是他學習競速滑輪的起點。6歲,就在台北市中正盃得到第三名,逐年晉升到第一。國小六年級,拿到全國賽冠軍。
堅持初衷 他說要跑一輩子
他還有絕佳舞技,國中時期榮登全校熱舞冠軍寶座,也依然在滑輪賽表現優異。直到進入成淵高中,遇上了知名長跑教練潘瑞根,他開始把輪鞋轉成雙腳,更無束地奔馳。而這一跑,跑出了時空藩籬。
陳彥博回憶,當他要參與超級馬拉松時,教練「不反對也不鼓勵」;但事實上在2020年4月訪談潘教練時提過這事(編按:見直銷世紀第329期),他說恨不能阻止:「我擔心他回不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孩子的夢想已經定格,我不能輕易地去毀滅它。」
誰能左右一個獨鍾在山川草木間狂放的生命呢?連爸媽也莫可奈何。「這世上可能有很多人會阻止你做很多事,但真正能阻止你的,只有自己!」這是他的信念。冷戰、爭吵,甚至到決裂,他倔強地寧可縮在角落吃泡麵,也不上桌和家人共進一餐。後來媽媽從部落格中看到他的心聲,開始鬆動反對立場,半年的僵局終於得以化解。爸媽體認到他們有個與眾不同的兒子,他守護夢想的決心堅若磐石。
啟蒙的教練、生養的父母,沒想去干預孩子圓夢,只是以命為注去迎向極限挑戰,這個夢對他們來說,太沉重。他們眼看他興高采烈地出發,暗自吞嚥可能回不來的恐懼。
「爸媽一路以來總希望我能過穩定的生活,而我希望他們放手,只要在我做對的時候給我掌聲,在我做錯的時候給我鼓勵。」他說:「但這樣不夠,就算在家,當我在電腦前寫企劃書或學習的時候,他們也覺得是被我隔絕在外。」
死亡擦身 靠意志力盼到奇蹟
2010年,陳彥博從北極馬拉松賽回來,決定讓父母慢慢進入他的世界,那股推力起自在賽中目睹其他人的生死課題。有一個選手現場收到媽媽過世的消息,仍然忍痛完成比賽;一個選手志工夢到爸爸,等比賽結束回到家,才得知爸爸過世,那個夢,就像是來向他告別……「看了很多這樣的事,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我的思想也跟著改變了。」
他開始讓爸媽參與,無論準備行囊或訂購機票,這個方式果然重拾親情的密合。2016年,爸媽遠赴四大極地的戈壁賽終點等他。他說:「前5天我都領先,百分之百相信會拿到冠軍。」他連上台致詞內容都擬好了,想像驕傲地看著爸媽在台下目睹他領獎,誰知幾小時後竟因熱衰竭倒下。
「下午1點,氣溫高達攝氏56度,我發現呼出來的氣是熱的,警覺出狀況了,我想加速到終點,但已經無法直線前進,肌肉開始抽筋,雙手不斷發麻……」他只好趕緊找個岩石下的陰暗處躺下,努力調整呼吸,但效果不彰,眼看後方選手穿越視線,他知道這一站的冠軍沒了。
但此刻真正令人憂心的是生命安危。所在地離檢查站很遠,如果沒人發現他倒在這兒,接下來進入熱中暑,極可能面臨死亡。
我在懦弱與堅強中拔河,懦弱就是放棄,而我選擇堅強
「我在懦弱與堅強中拔河,懦弱就是放棄,而我選擇堅強。遇到各種情況我都告訴自己:我一定可以處理,我一定可以到達終點。」他以意志力在昏沉中苦撐了5個小時,終於等到奇蹟:他被瑞士選手發現,及時獲得援助。
爸媽後來看到照片中兒子那近乎燒焦的皮膚,心疼透骨。彥博媽媽說:「他爸爸在賓館廁所裡,他在裡面哭,我在外面哭。」終點站的記錄影片中,這對夫妻雙眼殷殷地緊盯遠方,直到兒子的身影出現、逼近、呼喚著撲向他們懷中……
他們一起哭、一起笑,也一起感受愛與珍惜。所幸這突來的挫敗,沒有影響最後稱霸,陳彥博終以最高積分拿到極地四站的總冠軍。
「我想過這些問題的!生命很可貴,我不會把自己逼到危險裡。」陳彥博說,他現在選擇賽事會納入安全考量,不讓爸媽再為他提心吊膽。
罹癌震撼 手術台比蠻荒更可怕
「學體育的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描述絕對不適用於陳彥博,他坦承自己是個「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人。當年剛進入潘教練的團隊時,他曾因常常缺席,氣得教練以開退訓單做最後通牒。潘教練始終以為他是耽溺於熱舞,陳彥博說他是得了胃潰瘍,在治療期間不能做劇烈運動,但他選擇閉口不提,差點因誤會中斷了師徒關係。
潘教練入院做心臟支架手術,陳彥博排掉所有工作,在床邊守候了3天。「教練是我第二個父親,他奉獻所有、投注在我們這些小孩身上,老師身上若有一點痛,我都想代他承受。」
那麼,2011年他是如何面對自己的病痛呢?在感冒咳嗽、痰中有血絲到喉部劇烈疼痛後,他去醫院做檢查。「當醫生告訴我是咽喉癌的時候,我不只慌亂,根本嚇傻了!」他說當天一個人在醫院的感覺,就是驚心動魄。
這個可以孤身在荒原、幾天不見人影的勇者,當躺上手術台、頭頂的大燈驟亮時,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在心裡吶喊:「我寧可死在一個熟悉的環境,也不要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他所謂的熟悉環境,是遠離文明的野地山林。
父母親在他手術前一天才得知,他們趕去接他出院,在病房內爭執一場。爸媽氣沒在第一時間被告知,好做更好的安排。但陳彥博就是不想讓爸媽擔憂,他可以大聲抗辯,卻難啟齒真正的心思,這是他性格上的聚斂。
以前在賽程中看到美景,他總忙著拍照傳給好友們。現在,他會靜靜地一個人坐著欣賞。孤獨,在最初的那些年或許惹他感傷,而今彷彿已內化於他的呼吸和血脈。
我不要過後悔的人生,想做什麼,立刻寫在筆記本裡,做到一項就刪掉一項
就像在荒山野嶺間備嘗寂寞時,他不會想起手機,而是拿出日記本,用文字抒發。他更利用長跑思考:「我不要過後悔的人生,想做什麼,立刻寫在筆記本裡,做到一項就刪掉一項。」
自力創業 夢想不該是被憐憫的
「冒險不能帶來財富。」陳彥博一笑,國際賽事的殊榮不附帶獎金,超跑非屬亞奧運項目,也爭取不到多少國家補助。以往他靠演講、代言籌募資金,但他發現國外選手大多有正職、不依賴外援。「我反推自己,有什麼能耐支撐我要的生活、換取同等價值?夢想不該是被憐憫的,我必須自力更生。」
他在2016年成立俱樂部,以會員方式籌辦活動,除了帶群眾路跑,更協助企業界做冒險式的戶外教育訓練。「我把跑步轉變成技術,再轉化成知識,然後創造價值。」
「有一天當體力無法負荷了,我就放下。」這「放下」不是停跑,他指的是名次。他的確可以轉任教練、風險顧問或者導遊,但大自然對他的吸引是永難停歇的召喚。
在室內,每天同樣的光線流轉和佈置擺設,這種規則讓他極力想擺脫;在大自然中,同一個地方,每天都有不同的變動,看到植物生長,就能體會生命。「我寧可把身心託付給大自然,它就是我的父母和老師。」
當比賽終點的擴音器傳出冠軍是陳彥博、來自台灣,當看見他在一群不同膚色的人面前燦爛地笑著,開展隨身攜帶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會發現一個身軀真的能照亮一片土地。
他用生命去跑,在某些人眼中或許是違逆、甚至自虐,但他堅持自覓土壤、孕育芬芳。剛毅之下充滿熱情,為執守心中的意義,寧在孤獨中品味純粹。
總有人問陳彥博為什麼要這樣一直跑下去,他的答案俐落而優美:「就像鳥兒要飛,魚兒要游一樣,這一切不都是大自然的律動嗎?」
陳彥博
出生:1986年6月10日
現任:極地超級馬拉松運動員、作家、演說家
獎項與榮耀:
2016,四大極地巡迴賽世界總冠軍
2015,美國G2G超馬賽總冠軍
2013,中華民國十大傑出青年
2011,外交部NGO優秀個人代表
2011,Johnny Walker 夢行者CF廣告主角
2010,Keep Walking 夢想資助計畫得主
2008,磁北極600km歷屆完成最年輕選手
著作:
《零下40度的勇氣》(2010)
《夢想零極限》(2014)
《越跑越懂得》(2015)
《出發‧Run For Dream》(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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